pure Flying 放飛

～第九章～

睡不著。

抬眼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半夜時分。

但不論怎麼做，就是無法入睡。

晚餐時，之前見過的老管家來找昴君，只聽見他說『夫人發作了』，昴君便一言不發地隨他走了。

……又是那個表情…

又見到了，昴君痛苦的表情…

從那幾個小時過後，昴君都沒有回來。

我翻了翻身，內心的憂愁也翻滾著。

───砰！！

咦？剛剛好像有什麼聲音…？

───砰！！砰！！！砰！！！！

幾聲巨響傳來，我睜開雙眼。

難道………

沒有一絲猶豫，我起身下床。

漆黑的走廊上，沒有一絲燈火，只有月光透過窗映照的冷色調，孤高又幽暗的藍色覆蓋長廊，讓這個夜晚增添了詭譎與神祕。

來到昴君的房門前，我敲下了以往未曾敲響的門扉。

沉默，一如月光。

「昴君？」我再次敲門。

門那頭仍是一片寂靜，但昴君痛苦的臉龐狠狠地浮現腦海，垂下眼，盯著眼前的門把，我緩緩地轉動它。

沒有上鎖。

不，應該說，上鎖也沒有用，因為當我推開門時，發現另一側的門把已經被撞擊壞損。

「打擾了…昴君，我進來了喔？」

回應我的仍是一片沉寂，還有黑暗。

視線微微可見周遭輪廓，我小心前進，卻還是撞到了某個尖銳物體，小腿瞬間刺痛。內心輕輕『唔』了一聲，我微蹲按著小腿，但什麼都看不見。

剎那，夜風拂過了我的臉，抬首，通往陽台的窗櫺隨風無依的擺盪，玻璃碎裂的紋路好似蜘蛛網，在月光下舞動。

想著昴君會不會在陽台，我緩緩起身。

月光筆直地落在窗前，我循著黑暗中唯一的光線前進。

當全身沐浴在潔白的月色下，突然，被一雙臂膀擁入懷中。

「唔………」雙臂的主人發出輕微的聲響。

「昴君…」不是問句，我知道是昴君。

昴君不發一語，只是從背後緊緊地抱著我，他將頭靠在我的肩上，脖子感受著他鼻尖吐出的氣息。

「暫時先…維持這樣……」昴君加重了抱著我的力道，他的聲音輕得我幾乎聽不見：「你好……溫暖…………」

雙手輕觸環繞在胸前的手臂，如果可以的話，想就這樣把身體所有的溫度傳遞給他。

忽然，肩上傳來溫熱的刺痛感。

「……嗯………你的血……好熱…」昴君的舌頭在肩上滑過。

身體輕輕顫了一下，我緊緊抓著昴君的臂膀。

「哈啊………」獠牙再度深入，昴君的唇緊貼肌膚，舌尖不斷挑弄著。

「唔……」無意識地發出輕微的呻吟，我感到全身發燙，而那溫度似乎也感染給了昴君，緊抱著我的身體也逐漸炙熱。

聽得見血一點一滴地滑入昴君喉嚨的聲音，我並不感到害怕。

晚風悄入，透過眼前的玻璃映照，隱約可見擁著我的昴君，雖然無法清晰看見昴君的表情，但不知為何我覺得他一定很痛苦…

手，輕輕地搭上昴君的臉頰。

望著窗外的月光，有什麼是我能做的………

－＊－＊－＊－

屋簷的磚瓦在月光照射下透出皎潔的光芒，我和昴君坐在屋頂上。

「……先說好，是看在你乖乖讓我吸血的份上，所以我才陪你的。」

「我知道。」嘴角忍不住上揚。

「呿…」昴君咕囔：「找吸血鬼看日出，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反正明天是週末不用上課，而且昴君應該沒有看過日出吧。」我轉頭看著昴君。

「雖然陽光對我不會造成什麼影響，但我可是吸血鬼，沒這個必要好嗎？話說回來…」昴君對上了我的視線：「腳，伸出來。」

「咦？」

還沒來得及反應，昴君一手撩起了我裙擺。

「等…等等！昴君你這是…啊！」

昴君抬起了我的腳，並舔了我的小腿，瞬間襲來刺痛的麻痺感。

「嘶……」因瞬間的刺痛我皺了眉頭。

「好了，消毒完畢。」

「消毒？」我緩緩縮回腳，盯著剛剛在昴君房內不小心被刺傷的傷口，居然有緩和的跡象。

「吸血鬼的唾液有消毒的功效，被我們舔過的傷口也好得比較快。我說，你前陣子看的那堆小說裡面沒有寫嗎？」

「怎麼可能有寫…真有的話，作者肯定是吸血鬼本尊了吧。」啞然失笑的同時，內心驚異於『消毒』這件事，但更訝異昴君原來有注意到我受傷了。

心頭，暖暖的。

「或者是，跟你一樣，是和吸血鬼住在一起的傢伙。」昴君的眼神充滿惡作劇。

望著那對恢復生氣的眼睛，不自覺安心起來。

大概是緊繃一整晚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的關係，突然感到一股涼意，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昴君突然一言不發地看著我。

「真是麻煩…」昴君脫下身上的夾克，披在我身上。

「咦？」我驚訝的看著昴君。

「別想太多了。」昴君撇過頭：「感冒的話血會變難喝，我才不要喝病人的血，所以沒得到我的許可，不准生病。」

「嗯……」輕輕點了頭，我將身體埋進夾克裡。

很溫暖，而且…

有昴君的味道。

「喂。」昴君出聲。

「嗯？」

「你真的有意識到你是在和吸血鬼相處嗎？」

「………啊？」我疑惑地歪著頭。

「在吸血鬼旁邊…露出那麼安心的表情……」

昴君的聲音似乎有些動搖，是我的錯覺？

「或許看不出來，但我有好好做功課喔。」

「啊？」

「稍微掌握了大家的習慣呢。」我自信地說：「雖然很嚴格、姿態又高，但基本上乖乖遵守規矩，怜司先生都不太會生氣，而且不能輕易靠近廚房，那是他的『領地』；綾人君很好動又愛惡作劇，不過只要端出章魚燒就可以了；禮人君的話，他的邏輯我實在很難理解，但他很愛吃馬卡龍；至於奏人君，絕對不能惹他生氣或讓他哭，一旦他開始激動的話───塞個巧克力，然後快跑。」

語畢，我笑著看向昴君，只見他正睜大眼睛望著我。

「……挺厲害的，不過怎麼都跟吃的有關？」

「啊啊，因為我的養父母家是開餐館的，從小就在店裡幫忙，經常觀察客人，久而久之就比較會去注意身邊的人喜歡吃什麼。」

說著說著，突然想到，好像沒有看過昴君特別喜歡吃什麼…

「那個…話說回來，印象中昴君好像都吃得不多，有什麼特別愛吃的東西嗎？」

「沒有。」

「沒有？那，討厭的食物呢？」

「沒有。」

「咦？」

「附帶一提，不要說食物了，我也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或興趣。」

「………不會覺得無聊嗎？」

「啊？」昴君露出不解的神情。

「……因為…」

因為，什麼都『沒有』，不會覺得寂寞嗎…？

「……因為，有個能夠讓自己專注其中、願意投入的事情，不是比較有趣嗎？」

「………」昴君沉默了一會，突然反問：「那你呢？」

「我？」

「是啊，那你喜歡的東西是什麼？」

雙手抱膝，認真思考後我卻有些迷惘。

「以前很喜歡和社團的同學一起到教會教小朋友下西洋棋或是玩撲克牌，不過，現在是不可能做那些事情了…」

「………」

「……雖然現在沒有辦法繼續做以前喜歡的事，但我會再找到新的興趣的。」我如此說。

「新的興趣…？」

「是啊，興趣是可以培養的。」我突然靈機一動：「昴君要不要趁機也來找找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呢？」

「啊？那什麼啊？」

「也沒什麼不好吧，就當作是…打發時間那類的？」我笑。

「…無聊。」

說是這麼說，昴君的語氣卻沒有不悅。

在月光的籠罩下，我們一言又一語的談天，等待黎明升起。

－＊－＊－＊－

「喂。」

嗯…是誰…

「喂。」

被輕輕推了一下，到底是誰……

「喂，醒醒啊。」

…是昴君？

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靠在昴君肩上……

咦？！

鮮紅的瞳眸裡映出我的身影，臉上的表情無比清晰，可見我們的距離有多近。

我立刻彈離昴君身旁，努力重整思緒。

「我……我居然睡著了？！」我驚呼。

「托你的福，我整個晚上都不能動，肩膀都麻了。」昴君稍稍聳肩。

「…………」真想找個洞鑽進去。

「不說那個了，快看。」昴君指著正前方。

順著昴君的視線，我望見了令人屏息的景色。

地平線的那頭，靛藍的天空染上了絢麗的金黃，朵朵雲或白或橘妝點天邊，旭日徐徐升起，光芒亮了整個大地。

好美…

想起了小時候偷偷跑到孤兒院頂樓等待黎明的回憶，破曉崛起的一瞬，美得令人震懾，胸腔內被感動填滿，不禁讓人有活著的實感，還有…

想好好活下去的希望。

昴君…也會這麼覺得嗎？

用眼角餘光看著昴君，沐浴在曙光下的他好耀眼。

跟天使一樣。

我倆就這樣在旭日初升中並肩。

在陽光完全高升、天空初醒的那一刻，我向身旁的昴君笑語：「早安！」

「………早。」昴君表情柔和。

「日出，很棒吧。」

「………不難看。」

望著耀眼的陽光，我不經意說道：「真想…再看一次。」

「那，就再來看啊。」昴君回話。

轉頭看著昴君，他也正望著我。

「偶爾這樣，感覺不壞。」

從昴君的眼神中，看見了熱切的光芒，令我不禁短暫失神。

剎那間，心底湧起一個念頭。

想陪在昴君身邊，想就這樣看著他，這樣算不算…

算不算是，喜歡的事情呢？

將肩上的夾克拉得更緊的同時，我報以笑容。

「約定好的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