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ure Flying 放飛

～第七章～

「………我是媽媽被人強暴後生下的孩子。」

什……

對上了她的視線，意外的淡定平和。

「來這個家之前的父母不是我真正的爸爸媽媽，我親身的媽媽在生下我之後就過世了，所以，我沒有任何關於媽媽的記憶，也不知道我爸爸是誰。」晴依以一種非常平淡的語氣說著，彷彿這不是她自身的事。

「其實，一直到三歲左右，我都是給親戚輪流照顧的，但我本來就是父不詳的孩子，他們覺得我很髒…所以就交給了孤兒院。一直到小學前才給現在開餐館的父母親領養。」

語畢，她垂下眼。

「妳…從來沒有質疑妳的存在嗎？」

「有過喔。」她淺淺一笑：「不光是質疑，還覺得我要是沒有出生就好了。」

這傢伙…

…跟我，一樣？

「沒有人盼望我的出生，我只是歹徒強暴之下的產物…骯髒的產物。媽媽也是，為了生我而死，是我奪去了媽媽的生命。要是沒出生就好了，不但不會活得這麼痛苦，媽媽也不會死，她或許還有機會重新她的人生，可是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我是給人帶來痛苦的存在…」

「…………」

「不過，某天從一個親戚手中收到了我母親的日記。老實說，我其實很害怕，我怕日記裡寫的，會是希望我不要存在的話語…明明自己也覺得不該活著的，但是一想到如果媽媽真的這麼看我……我還是好害怕、好害怕…所以，好一陣子那本日記都被我擱著，我不敢看。」話鋒一轉，她續道：「但，某天我還是看了，也許是因為單純的好奇心，也許是因為，反正最糟也不過就是跟我想得一樣，希望我不要出生而已；又或許，是因為我仍抱有一絲正面的期待…我分不清是哪個，總之，我鼓起勇氣翻開了日記本。」

她閉上了雙眼，睫毛輕顫，陷入了思緒之中。

秀麗的筆跡，媽媽是個很漂亮的人吧。

──今天，小寶寶踢了我喔，是個活潑的孩子呢。

──肚子愈來愈大了，這小傢伙食量很驚人呢，一定是個胖娃娃。

──終於確認性別了，是個女孩，我要趕快來想個好名字。

──寶寶，好期待與妳見面啊。

『好期待妳的降臨。』

「我是哭著看完那本日記的，印象中哭了一整天，整個孤兒院差點沒淹水災。」她咯咯地笑了。

「我那時覺得我自己好愚蠢，認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在乎我的存在，以為我的存在是醜陋的。可是，原來媽媽她…是真心期盼我的到來。這個世界上，曾經有一個人，是那麼期待我的出生……」

「那時，我改變了想法。」她用豁然的聲音說著。

「媽媽她，豁出性命生下了我，所以，我要好好的活著。不論遇到什麼樣的困難，不管置身多麼困苦的環境，我都要好好活著，一定要堅強的活著。因為，我是媽媽用生命生下的孩子，我要代替媽媽，走完她未曾走過的路，看她未曾看過的風景，然後將來有一天，在另外一個世界相會時，我一定要把我的所見所聞分享給她。」

這麼說的同時，我從她的神情中讀出了堅定。

「吶，昴君你知道嗎，晴依這個名字，是我媽媽取的喔。日記本裡有寫到，希望我能像晴天一樣帶給人溫暖和幸福。」她羞澀地將頭髮撥至耳後，手上的鍊子發出清脆的聲響，眼神清澈回望：「我是不知道我能不能成為那樣堅強又溫暖的人，不過那一直是我努力的目標喔。嘛，應該沒有走歪吧！」

語畢，笑容燦爛盛放。
率真的眼神，宛如一陣風，穿透人心。

望著那笑容的一瞬間，周遭的時間、行人彷彿都靜止了，不知道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心裡有股暖流……

是她帶給我的？

連我都沒意識到我看得失神了。

「這就是我的故事。」

耳邊響起她的聲音，我回過神，只見她低著頭。

「對不起喔，昴君。」

「啊？」

「沒經過你的同意，就擅自打聽你不想說的事，對不起。」

我驚訝的望著她，她也抬起頭來看著我。

「我知道，作為人類，自以為能夠幫得上吸血鬼的忙什麼的，很自負。但即便如此，我還是自不量力的去觸犯你的隱私，只顧著自我滿足，卻沒有考慮到昴君的心情，對不起。」

……什麼啊。

這突如其來又真心的道歉。

就算我有火想發，這下子不也給澆熄了嗎？

倒不如說，聽了這些話還想發火的人才有問題吧。

「所以，我不會再去探究昴君的事。不過…」晴依的聲音變得很細：「不過，如果以後昴君有煩惱，想找人傾聽的話…如果昴君願意跟我說，我會很高興的。」

「什…」

「因為，你看嘛。」換上了富有朝氣的語調，她笑說：「那個家裡，能聽得懂人話又可以溝通的人，怎麼看就只有我了吧？」

看著眼睛瞇成彎月形的她，心裡嘆了口氣。

真是敗給這個傢伙了。

不自覺，我的嘴角竟然揚起了微笑。

「綠燈了喔，昴君。」晴依指著前方，小心翼翼地問我：「接下來呢？過馬路之後一直直走嗎？」

「笨蛋，過馬路之後要右轉啦。」我向前踏出了幾步路後，回頭：「不要總是跟在我後面，這樣我還要分神你有沒有跟緊很麻煩啊。」

那傢伙愣了一下，接著，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快步向我走來。

「先說好，我會讓你跟我一起走，只是單純覺得你的方向感實在太爛了而已，人類可以路痴成這樣也滿厲害的嘛。」

「才不是路痴呢…」她嘟囔著，眨了眨眼。

望著身旁的她，只覺得不可思議。

經歷那樣的事情，卻依然笑得這麼溫暖，卻仍然擁有這麼純粹的眼神。

那麼，我是不是也可以………

………也可以，不厭惡我自己…………？

至少，那傢伙不會厭惡我吧？

這麼想的同時，我下意識地摸了摸她的頭。

她露出了驚訝的神情，一對眼睛睜得極大。

「路痴還能活到今天真的是辛苦你了啊。」

「真是的！就說了我不是路痴！！」她整張臉脹得通紅。

走過那段荊棘的路，堅強地活著，真的，辛苦你了，晴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