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抱著小狗在公園周圍的住家晃了一圈,記得上次那個女孩提過她家就在附近。

不一會功夫,發現了小狗的主人。

 

將小狗送回家後,我也返家。

帶著不動搖的心。

 

抵達大門時,天色已暗。

望著佇立眼前的洋宅,想到了第一天來到這個家的情景,真是不可思議。

深呼吸,我向前邁進。

 

剛推開門,赫然看見昴君。

「昴君?」我驚訝。

「……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

 

怎麼回事,昴君直直地盯著我,好像怕失去什麼似地…

 

「昴君,難道你…一直在等我?」

「………那種事,怎樣都好。」他悶哼了一聲:「話說回來,你怎麼身上都是臭味?」

「咦?臭味?」我不解。

「嗯,一股很重的味道。」

「有、有嗎?」我舉起手聞了聞,是抱小狗的味道嗎?

「…不說這個了,我有話告訴你。」昴君轉身:「跟我來。」

 

乖乖跟在昴君身後,內心狂跳不已。

我也有,要跟昴君說的話。

 

跟著昴君走過不曾經過的長廊,拐了幾個彎,來到一間看似儲藏室的房間。

感覺得出久未使用,但卻一塵不染,肯定是那些使魔們有在打掃吧。

 

我靜立原地,等待昴君開口。

 

只見昴君從角落翻出一幅畫,他一言不發地將畫交到我手中。

畫作被金製的框架圍繞,上頭有著精細的花紋,拿在手上有些沉。

 

將視線移至畫中人,我驚豔。

 

畫中的女子有著一頭清麗的銀髮,櫻色的嘴唇,白皙的雙頰上有著花朵般的紅暈,雖然只是淺淺微笑,卻有著奪人目光的魔力。

 

虛幻又美麗的笑容,就是在形容這個表情吧。

 

就連身為女人的我,都不禁看得出神,並萌生一股想要保護她的感覺。

 

望著畫出神的同時,卻湧起一股熟悉的感覺,這個人……

和昴君長得好像。

 

「這是母親年輕時候的畫像。」昴君出聲。

「是昴君的母親?」有些意外,卻又不太驚訝,因為那股虛幻的氣質和外貌實在是太相像了。

「是啊。不過是很久以前的畫像了。現在的她……」昴君的聲音輕飄飄地很不真實。

「昴君的母親…是住在城堡的那位嗎?」

「是啊,說是住著,其實就是被軟禁了,跟死了沒兩樣。不,死了也許還比較輕鬆吧。」

我詫異地看著昴君。

「…母親發瘋了,是我害的。」

「…………」

「我的母親克莉絲塔,是一族中最美麗、高雅的人,被冠以崇高的『白玫瑰』稱號。但母親她……」昴君的聲音有如內心被掏空般的痛苦:「……她被父親強暴,然後生下了我。」

 

什……麼………

 

全身被巨大的衝擊侵蝕,握著畫的雙手不斷顫抖,我出不了聲。

 

「無法忍受失去貞潔和一切的母親,瘋了。」昴君的聲音迴盪在空氣中,如此飄渺,如此痛苦。

 

「是我的錯。是我讓白玫瑰變得汙穢,所以我討厭白玫瑰,也憎恨強摘白玫瑰的那雙手,和讓玫瑰凋零的………我。」

 

是拿久的關係嗎,總覺得畫變得更加沉重了,心也是。

等意識到的時候,濕熱的液體從臉上滑落。

 

昴君的心情……

昴君的痛苦……

 

我懂。

 

正因為懂,所以心更像是被撕裂一樣。

那份疼痛,毫無保留地刺進心頭。

 

「昴君……」

「所以,你走吧。」昴君轉身背對著我:「我是會讓白玫瑰發瘋的醜陋存在,不想被玷汙的話,就趕快離開這裡吧。」

 

望著昴君糾結的背影,他的寂寞一點一滴地傳了過來。

 

「……才不醜陋。」我放下畫作。

「………」昴君沉默,但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

「昴君,很美麗。」

「……我不可能美麗,你只是被身為吸血鬼的我所魅惑罷了。」

「我沒有被『吸血鬼』迷惑。」我加重了吸血鬼三個字,因為這跟昴君是不是吸血鬼無關。

「剛開始來到這個家的時候,因為昴君總是擺出兇巴巴的樣子,又常常生氣,所以並沒有注意到,可是……」我堅定:「昴君很溫柔。溫柔的昴君,很美麗。」

 

「你………」昴君回望,不是錯覺,明亮的紅色雙眸中,有著晶瑩的淚水。

 

傳達到了嗎?

昴君……

 

我和昴君都打算開口的同時,響起了敲門聲。

 

「昴少爺,在裡面嗎?」門外傳來老管家的聲音。

 

難道………

 

「非常抱歉,需要您到城堡一趟。夫人病發了。」

 

我注意到昴君的臉色又閃過了無法抹滅的惆悵。

還有…內疚。

 

不……

那不是你的錯……

 

「昴君…」我上前。

「………我去一趟城堡。」

 

昴君握緊了他胸前的項鍊,推開門扉離去。

 

徒留我一人的房間,看著畫中人的笑容,似乎更加虛幻了。

 

 

-*-*-*-

 

 

是夜,我倚在窗前,無法入眠。

昴君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看著遠方,城堡是在那個方向沒錯吧?

主意已定,我起身。

 

 

-*-*-*-

 

 

一般來說,不都是母親保護孩子的嗎?

可是為什麼,是我在保護母親?

 

小的時候,她還會好好看著我的,曾幾何時,連看到我,都會放聲尖叫,恐懼地叫我不要靠近,憎惡地怒視我:「你要是沒出生就好了!!沒有你…我就能夠保持高潔的姿態………都是你………都是你!!!!!!!」

 

是我……

 

「不要靠過來!!好髒!!!好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讓白玫瑰凋謝的人,是我。

 

回過神,冷靜下來的母親睡得安穩。

內心的大石卸下,我和管家爺交換一個眼神,他上前代替我的位置,我關上門。

 

走到窗前,月亮散發腐敗的顏色。

 

那個傢伙……現在怎麼樣了?

離開了嗎?哼,不可能吧………

她那副倔脾氣……

 

「少爺,今晚在城堡住下嗎?」使魔詢問。

「就睡在這吧,母親如果再發作就不好了。」

 

剛好也能離她遠一些。

 

思緒飄遠的同時,周遭喧雜了起來。

皺了眉頭,我走向騷動了來源,只見使魔們慌張得東奔西竄。

 

「喂,你們怎麼了?」這麼大的聲響,可別把母親吵醒了。

「少爺!那個……城堡的邊界處,似乎有人類闖了進來!」

 

什麼?!

 

沒做多想,我快步衝向陽台,躍過扶手,飛身跳到平地上。

 

「少爺!很危險哪!」使魔在樓上大聲呼喚。

「少笨了!有什麼好危險的。」內心忍不住咕囔:「真正危險的是那個路癡!」

「好好候著,我去看看。」我往邊界的森林狂奔。

 

集中注意力,我仔細搜尋她的味道,奔跑的同時,內心也狂亂了起來。

 

 

-*-*-*-

 

 

「哈啊……哈啊………」我大口喘息。

 

城堡……好遠。

果然太天真了嗎?

誰也沒說,一個人偷跑到這種地方,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森林裡。

而且,腳還被荊棘劃傷了……

 

我摀著小腿,意外地血流不止,火辣的疼痛感從傷口擴散。

 

但是,想見昴君,想待在昴君身邊,這想法大過了一切。

 

抬頭,月光俯視著。

 

正欲前行,卻聽見樹叢傳來了『沙沙』聲響。

 

………不要告訴我這個森林裡除了滿地荊棘還有什麼妖魔鬼怪。

 

聲音愈靠愈近,但我無路可退,全身縮在地上。

害怕地閉上眼睛,內心呼喚著他的名字。

 

昴君………

 

腳步聲嘎然而止,我的頭頂上方出現了最想聽見的聲音。

 

「呿…果然是你。」

 

連忙抬頭,是昴君!

 

「昴君……我……」

「幹嘛一個人跑到這種地方來!你到底有沒有身為路癡的自覺?」昴君一把抓住我的手,將我從地上拉起。

「因、因為……我想見昴君……」

 

昴君的雙眼睜得很大,他嘆了一口氣。

 

「真是的!話說回來,你不准對我以外的東西感到害怕!」昴君板起臉孔,隨即蹲下來看著我的傷口:「傷口挺嚴重的,別動。」

 

一股冰涼的觸感滑過肌膚,昴君正用舌尖舔著我的傷口,我知道他在『消毒』。

 

「能走嗎?」消毒完畢後,昴君問。

「應該可以。」說是這麼說,但稍微動一下,腳就抽痛。

「唉……上來啦。」昴君蹲著並將背轉向了我:「你在這裡的話使魔們都冷靜不下來,母親可能又會發作了。」

「對不起……」滿懷歉意,我攀上了昴君的背。

 

昴君寬厚的肩膀,給人一股安心感。

依偎在他的背上,感受著昴君的溫柔。

 

「回去之後好好處理一下傷口,森林周遭的荊棘是魔界的產物,沒弄好傷口可是會潰爛的。」

「是…」

「真是的……搞不懂你在想什麼……」

 

明明是在說著責備的言語,我卻只感受到昴君話語中的關心。

 

「昴君……你的存在是必要的。」

「……在說什麼呢?」昴君的背部一陣僵硬。

「我…不後悔來到這個家。」靜靜靠著昴君,我緩緩訴說:「因為有昴君,所以我不後悔。能夠遇見昴君,我真的很開心。」

 

「我很慶幸自己能夠出生,也很感謝上天讓昴君誕生在這個世界上,因為,昴君對我而言,是必要的,是無可取代的存在。」

 

「………揹著你真是方便。」

「欸?」

「因為這樣你就看不見我的表情了。」

 

我笑了,夾雜著喜悅的淚水。

 

昴君揹著我穿越黑暗的森林,他走得很慢,不知道是擔心震動會影響我的傷口,還是……

 

還是,跟我一樣,希望這份時刻能夠持續到永遠。

 

抵達家門的同時,我們被破曉的曙光包圍。

 

「昴君,快看!是日出。」

「嗯,很漂亮。」

 

天空醒了,曾經籠罩著我和昴君的黑暗也升起了黎明。

 

 

 

arrow
arrow

    柳兒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